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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她讨厌狗。
八岁的时候,她曾被一条突然蹿出的野狗咬伤了。打了五针狂犬疫苗,耗费了一个月的时间;腿上留下一个咬痕,白皙的腿不再完美。
十几年过去了,她从来没有穿过裙子。纵使和她相熟的人偶尔会疑问她为什么不穿短裙衬托她这个年龄的娇丽,她也只是淡然笑笑,说穿长裤舒适。
她想打扮成一身连衣裙的都市丽人,她也想成为穿着牛仔短裙的邻家小妹,她甚至想若能穿着泳装在海边坐坐那该多好啊!
而那也只是想想。
缺陷,是人身上最大的苦楚,哪怕它很小很小。
(二)
遇到柴生的那天,她穿着铅笔裤,两根细长的腿让柴生打量了好久。
当时的她正握着扶手站在拥挤的公交车里想心事,感受到身旁有一道直勾勾的目光便猛地转头,那个冒失的男人被逮了个正着,顿时杵着呆呆地看着她。
她无奈地朝边上挪了挪,仿佛这样做就可以避开注视似的,奈何车里拥挤,挪步不过半米。
反正还有几站路她就要下车了,被看几眼也不会怎样,她忍气吞声地撇过头装作毫不在乎。偏偏天意弄人,原本好好驶在道上的公交车却突然遇上了个驾着摩托车横冲来的人,司机不得以来了个急刹车。这本该是件司空见惯的小事,却在柴生扑在她身上的那一瞬成为了一件大事。
那个男的面色大窘,立刻摇着头。可也只是红着脸憋着气儿不说话。
“怎么,知道自己没理了不出声了?你倒是开口道歉啊!”她那时候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于是在众目睽睽下指着那个看起来憨憨的男人。
木讷的男人开始翻起了包,想拿出什么。
难道是钱?想用钱让我闭嘴?这种用钱解决事情的人渣最可耻了!她一把拽住那个男人的手臂,眼神凌厉地逼视想让他道歉。
众目睽睽下,那个男的仍是没开口,还做了一件十分不爷们的事,在停站后飞速地挣脱开她的牵制,眨眼间就逃离了。
(三)
几天后,她工作所在的报社让她去做一个专栏采访,关于关爱弱势群体。她想到离家附近有一家聋哑人活动中心,便准备到那里找找灵感,观察一下他们的生活。
和那里的负责人交流了一会儿,她被带去参观了很多活动:编手工艺品,跳舞,看书看报……而当她走入一间活动室看到教授绘画的老师时,她惊呆了。那个一边打着手语一边耐心地教授着课程的老师,正是上次公交车冒犯她的男人。
“这个老师……他,他不能说话?”
“对啊他是个哑巴。”那个负责人惋惜地看着那个看似木讷,但教画认真的男青年。
而她更是愣愣地站在门口,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原来他不能说话,怪不得他那天……
(四)
编辑看了她的初稿后觉得报道太笼统,要求深入介绍一两个活动。
她又去了那家聋哑人活动中心,鬼使神差地,她走进了那间画室。那个男人正在上课,很认真,似乎没有看到她悄悄走进来。她找了个角落坐下,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那么认真地关注一个哑巴。
他有着修长的手指,握着笔的姿势十分好看,笔下的人物也活色生香。而后她开始看他的侧影,是单薄消瘦的;看他的面庞,是清秀俊朗的;看他的模样,是老实憨厚的……
她看得太入神了,直到他走近,离他只有不过半米,她才缓过神。
顿时她的脸涨得通红,她刚刚是不是算在偷窥?她终于体会到那天在公交车上他的心情了。
“我,我不是故意要盯着你看的。”她结结巴巴地说着,十分窘迫。
他刚准备做手势,很习惯的样子,却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放下手去。而她同样尴尬:“我看不懂手语。”
然后她落荒而逃。
事后她专访了另外两个活动。虽然编辑觉得安排得不错,可她总觉得缺了什么。失去的,也许是自身的感触——那种独有的感觉。
为此她参加了社区的手语学习班。她不觉得那是因为喜欢,她只是觉得这很必要。多学点东西总归没错。
(五)
后来她的母亲无意间发现她参加的手语班,便逼着她去相亲。毕竟都二十七岁了,跻身剩女行列,有空不多接触几个对象,却参加这种奇奇怪怪的班,在她母亲看来是无法理解的。
相亲的几个对象其实都还不错,可还不能让她满意。直到又有一个出色的男青年约她吃饭,看到那位男士用漂亮的手指夹着香烟,构成一个美好的弧度——而她却立刻联想到那只握着画笔的手——她才突然发现,原来她无法爱上他们,是因为没有心动的感觉。
她急匆匆地赶到活动中心,没有任何顾忌地冲到那间画室,在众人的惊诧中把他拽了出去。他木讷地望着她,说不了话,只能任由她将他随意带入一间空教室。
“坐着,我有话对你说!”她急切地望着他,而在看到他茫然无措的样子时无奈地笑了笑。
我对你很有好感。她慢慢地做着手语。她的动作很生疏,只会一些简单的手语,可这一句她却仿佛练过无数遍。
他很震惊地望着她。
她连忙又比着手势:我是认真的。你教画的样子很迷人……真的很迷人。
第一次做手语使她有点尴尬。可想到他要做一辈子的手语,她的心头又产生了一种负罪感——作为正常人的优越并且无法分担他的苦楚。
你没有必要这样。柴生终于有了反应,开始打着手语。
我想和你一样嘛!她同样以手语回应。
他笑了笑,忽然从袋子里掏出笔和纸。
柴生。他写了这两个字。
“你的名字?”她因为得到了对方的一点点信息而惊喜,随后高兴地自我介绍,“我叫林倩。柴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我不叫柴先生,我叫柴生。他特意在柴生下划了好几条线着重申明,而她被他逗笑了,轻轻地问:“为什么,你是个哑巴呢?”
柴生目光停滞了几秒,很快笑了笑,在纸上写:我是后天性的,药物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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